沙漠

有一種旅行是並沒有期待要看到什麼或真得要去到那裡，就只是簡單地想出門。也許只是因為某人在某個時刻隨口提及了某地，或在某個疲憊工作日的夜裡靈機一動於是成行。計畫絕不是其中的一部份，途中問到什麼是什麼，買了票出門便是。  

一路上大部份時間都在搭車、問路、轉車、等車。住得是一晚不到200 塊人民幣的“豪華大床房“。普客（普通客車）上不太好笑的娛樂節目聲音不小，我偶爾跟著大家一起笑，偶爾看著窗外單調的沙漠風景發呆。在中國旅行價格沒個準頭，討價還價是肯定的。若不想多付車資就得耐住性子滑價（殺價）。 交通未必方便，包車需要先問行情價格不一，沿路打車師傅（司機）未必肯走時間難抓，但司機多半會併車搭載沿路攔車乘客所以價格較便宜，當然中長途巴士最省錢也最費時其他該忍受的可想而知。  

這三、四天值得一提的就是那個戈壁沙漠。戈壁沙質極細，遠望色淡，捧一把沙在手裡則成橘色，那是我想像中黃土高原的顏色。新月形沙丘一座接一座看不到邊，向陽坡的溫度要比背陽坡高許多。沙丘的頂因風吹而形成一道像是用筆畫出來細細的稜線，背風的下滑面坡較陡沙也較鬆不易行走。我沿著沙脊往最高的那座沙丘頂端走去，沙丘的另一邊是連綿更多的沙丘。我想到東邪西毒裡的一幕，洪七問：「這個沙漠的後面是什麼地方？」 歐陽峰說：「是另外一個沙漠。」歐陽峰沒有開口告訴洪七：「每個人都會經歷這個階段，看見一座山，就想知道山後面是什麼。我很想告訴 他，可能翻過山後面去，你會發覺沒有什麼特別，回頭看會覺得這邊更好。但是他 不會相信，以他的性格，自己不試試是不會甘心。」 其實歐陽峰從一開始就輸了。  

 聽說沙漠裡八公里處有個月亮湖，必須搭昂貴的管理站吉普車才能抵達，一車來回 720 塊人民幣。月亮湖想必景色優美，網路上遊客的部落格肯定有美麗的照片為證，我呢連個像樣的相機都沒帶。 我並沒有特別羨慕吉普車裡的遊客，反而被這不斷重複的沙漠景致吸引著，我只想就這樣一直往沙漠裡走，我知道太陽就要下山我知道再過幾個沙丘就會分不清來的方向，我知道預定的時間一到我又會掉頭往回走，可是那種一上路就不想下來的魔力又再隱隱地召喚我。我想起在美國那幾年開著車經過內華達州、猶他州、愛達荷州到懷俄明州的黃石公園，或晃過了Deep South 一路往東去了一趟南卡的海邊再一路往北開去看了尼加拉瓜瀑布。公園、瀑布固然美麗，但途中那種盲目地移動、那種計畫再多也於事無補的無所謂，在我年輕人格中落了地。那種沒有明確方向的虛無和我在現世生活的野心和計算，形成了嚴重的斷層，兩邊的我同時都覺得寂寞。也許唯有在我反過來面對這個內在斷層的時候，才能多少安慰兩邊的乾枯吧。